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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技术和定价权，拿捏着全球大豆产业的命脉。」文丨五童封面图

Pixabay提及国产大豆，绕不开两个地方：黑龙江和禹城。年，黑龙江大豆播种面积、总产量均创历史最高纪录，均居全国第一。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黑龙江年大豆播种面积.5万亩，占全国的48.1%；大豆产量达到.7亿斤，占全国的47%。目前黑龙江省大豆商品率高达80%，但加工率低，多数地区仅仅停留在“卖大豆”阶段。这时，我们的视线则要转移到另一个低调的县级市，山东省德州的禹城市。两个要点，看清禹城在中国大豆市场的地位：第一，技术。大豆通过美国公司转基因技术改良之后，产量大、出油率高，成为加工油脂和饲料豆粕的主要原料。转基因大豆在资本的助推下，攻破我国市场，一度导致我国依赖于进口。这个过程中，国产非转基因大豆成为崛起的机会。国产大豆主要是食用，作为蛋白植物，其营养价值仅次于肉蛋奶，有“植物蛋白之王”“田中之肉”“绿色奶牛”等美誉。而在禹城，有14家大豆制品精深加工企业。其中，国家级农业产业化龙头企业禹王集团，是全球最大的非转基因大豆蛋白食品及其原料加工基地，低温豆粕连续多年国内市场占有率排名第一，禹王大豆蛋白产销量全国第一。如今，山东省大豆分离蛋白占全国大豆分离蛋白市场份额的80％，禹城大豆分离蛋白占全国大豆分离蛋白市场份额的30％。而中国占国际食品大豆蛋白市场份额的50%，也是世界最大的大豆蛋白出口国。第二，价格。谷贱伤农。与国产大豆相比，转基因大豆出油率高、亩产高，当时经济效益则相对较高。从农民的角度而言，种植转基因大豆远比国产非转基因大豆来钱。而经过禹城精深加工链条，他们将大豆变成植物蛋白素肉，每斤价格由3元涨到20多元；提取出大豆的大豆分离蛋白，价格是大豆的4倍；再延伸制成食品类或其他用途的大豆肽，价格达到大豆的30倍左右；将之变成一瓶50毫升的肽口服液，售价高达元。而目前，禹王集团正从大豆乳清水中提取大豆胰蛋白酶抑制剂，作为口服胰岛素的关键辅料。在美国，同类产品的售价达到每克美元。只有国产非转基因大豆的附加值提升，大豆才能够卖出更高的价格，农民才愿意种大豆——这才能够打通国产大豆崛起的通路。但请记住，技术和定价，这两个拿捏命脉的问题。中国大豆的故事，围绕这两个问题展开了一场全球性的产业链阴谋。「经济海盗」孟山都与转基因大豆中国是大豆的原产地，也曾是世界上大豆生产量最高的国家，一度占据世界大豆产量的90%。年（乾隆三十年），大豆种子被英国东印度公司的一名海员从中国经伦敦带到北美殖民地，并于同年在北美大陆东南沿海的一个农场首次试种。直到二战，中国遭受战火，世界大豆生产主导国易位。年时，美国生产的大豆已占世界总量的68.7%；中国居第二，产量份额跌至23.3%。这期间，美国一家被后世称为「经济海盗」的公司诞生，孟山都（Monsanto）——凭这一家公司之力，全球大量的农作物、种子开始为资本所操纵。最开始，孟山都的生意还算可以容忍。当时，它不顾德国人掌控的糖精专利，在密苏里州悄悄办糖精厂。尽管遭受德国人的打压，但孟山都最终拿到了美国一家药店的采购合同，其糖精卖给药店制作成了后来畅销全球的可口可乐。一战期间，美国的欧洲供应链“断路”，依赖于进口的糖精没有了来源。此时，孟山都的糖精几乎垄断美国市场，也让这家公司得以快速发展。在此之后，这家公司可谓“什么赚钱做什么”。极度破坏环境的杀虫剂DDT，孟山都是最大的生产商；越南战场上美国的化学武器“橙剂”，孟山都是创造者。但真正让孟山都闻名全球市场的，是它在年开发的草甘膦除草剂，这是全球销量最大的除草剂。至今，都有网友调侃它是“五年寸草不生，喷树三天就死”的神器。但这个过程中，孟山都发现一种叫「矮牵牛」的植物，草甘膦除草剂怎么也打不死它。于是，他们的科学家就将「矮牵牛」的基因植入了大豆、玉米、棉花等作物中。也就是说，以前的草甘膦除草剂，一经喷洒片甲不留，碰到农作物也绝不留情。但现在，孟山都研制的转基因作物也不怕草甘膦了，做到了“只死杂草不死作物”的效果。这其中，大豆是孟山都乃至整个美国都非常重视的作物。早从年开始，美国农业部及种子公司就先后数次派人进入中国，四处收集每一地处的大豆品种，带回美国作为育种材料。多年的积累，美国拥有了2万份大豆材料，成为全球大豆资源最多的国家之一。年，孟山都的转基因大豆产品——“草甘膦抗性大豆”被美国农业部批准，年正式上市。低价策略转基因大豆打入中国市场年算得上基因技术革命的爆发。转基因大豆上市之外，第一只克隆羊“多莉”诞生，第一代基因芯片面世。《科学》杂志还报道，哈佛大学还准备去遥远的中国大陆，采集两亿人的血样和DNA标本……年的中国，是一幅怎样的景象呢？吃不起肉。年6月，国内进入90年代的第一波猪周期，经历肉价上涨——母猪存栏量大增——生猪供应增加——肉价下跌——大量淘汰母猪——生猪供应减少——肉价上涨。到年6月，这一波猪周期结束。紧接着，年7月开始新的猪周期，到年5月结束。猪周期，直接影响中国大豆的种植。前两年国内养猪场大量淘汰母猪，养的猪越来越少，以至于对大豆等饲料的需求下跌。农民看到大豆不好卖，就纷纷换成为玉米。大豆和玉米的种植区域高度重合，种了大豆就意味着种不了玉米。但玉米不仅可以做饲料，还是其他生产原料，经济效益远大于大豆。数据显示，年大豆的种植面积减少了65.6万公顷，而玉米的种植面积则同比增加了.3万公顷。但猪肉价格波动进入下一个周期后，养猪场开始大量补栏，对大豆的需求陡然上升。供给少了、需求大了，向海外市场进口大豆成为了唯一的途径。年，大豆进口量达到了.1万吨，同比翻了1倍多。这其中，有万吨大豆来自美国，绝大多数是转基因大豆。国内加工商和贸易商惊异地发现，在美国进口的这一批大豆，比中国本土的大豆还便宜，并且出油率特别高。那么，谁还愿意花高价卖国产出油率低的大豆呢？于是，来自美国、巴西和阿根廷的转基因大豆，迅速占领了中国的大豆市场。到年，中国进口了万吨大豆——是年大豆进口量的10倍。这其中，80％是转基因大豆。在孟山都转基因大豆获批之后，便以「免费提供」的方式送给了巴西、阿根廷。由于出油率更高、抗病率更强、经济效益极高，转基因大豆快速渗透到这两个国家。然而免费的往往是最贵的。媒体报道，试用期结束之后，孟山都要求这些国家支付转基因大豆种植专利费。囿于土地和大豆经济已经被破坏，原本的南美农业大国，就这样悉数沦为美国大豆的「种植飞地」。价格操纵消灭中国大豆龙头企业巴西和阿根廷的命运，正快速复制到中国身上。转基因大豆垄断中国市场，美国资本家只用了两招：以价格操纵消灭龙头企业，以兼并收购摧毁大豆产业。首先是价格操纵。定价权就是话语权。当时，美国大量的谷物期货交易，包括玉米，大豆、小麦等，定价中心都在美国最大的谷物集散地芝加哥。早在年，82位谷物交易商就发起组建了芝加哥期货交易所CBOT。而中国厂商采购美国转基因大豆时，都要依据CBOT的黄豆期货价格。但这个价格，主动权在美国人手里。年8月，美国农业部放风表示，因为天气干旱，大豆产量将降至7年来最低，于是芝加哥大豆期货大涨。中国厂商于12月到达美国，但3天的谈判依旧没有签订万吨大豆的采购合同。主要就是价格谈不拢，看到大豆产量下滑，美国大豆期货价格涨到了历年来罕见的程度。原本0元可以买到1吨，12月就要元。会不会再涨？没有人知道。最终，中国12个企业组成的采购团，以14亿美金签订了万吨的大豆采购合同。这其中，大连华农豆业集团，一家独占80万吨，采购量甚至超过了中粮。这一整年，中国进口大豆超过万吨，其中一半以上来自美国（大约70％的美国大豆为转基因品种）。没办法，就国内市场的民生需求而言，大豆的采购不能停。农业部当时的判断是，中国每年还可能出现超过万吨的需求缺口。于是，美国孟山都、杜邦及陶氏益农，德国拜耳，瑞士先正达五家境外公司，向中国提交了18份转基因产品安全证申请，希望转基因产品种子直接进入中国市场。到年2月，7份已完成检测。其中，孟山都公司生产的一种转基因大豆、两种转基因玉米、两种转基因棉花，获得首批正式安全证书。次月，万吨美国大豆跨越0多公里的大洋，通过海运抵达中国港口。就在此时，美国农业部却对外表示，以前预估错了，美国大豆意外大丰收，产量增长。同期，美国大豆价格断崖式下跌，四、五个月就跌到了原来最低点。这就意味着，中国厂商以高价格付了货款，但要用低价格卖豆油和豆粕。这万吨大豆成了烫手山芋，每加工1吨至少要赔块钱，有的甚至亏损-元。那个采购最多的华农豆业，每月亏损高达万，最终只能将国内的7个厂全部关停。一切都来得太快，大资本面前，刚入世的中国企业家就像懵懂的小娃娃。兼并收购掌控中国大豆市场看着美国大豆的价格操纵，中国厂商也在5年团结起来。他们集结了16家中国大豆压榨商对美国喊话，要求降价。不降价，国内厂商就不买美国大豆（实际是说减少一半的进口量）。但美国资本家丝毫不虚。他们早已心知肚明，中国不向美国买大豆，就没有大豆可用。年以来的大量进口，导致国内大豆的产销量根本无法满足需求。相反的是，美国大豆协会中国代表处向总部写信称：“今年是进军中国、整合大豆行业的时候了。”随后，国际四大跨国粮商（美国ADM、美国邦吉、美国嘉吉、法国路易达孚）快速进入中国。亏损最严重的大连华农豆业集团，最先被拿下。5年10月25日，美国ADM通过旗下托福集团，以战略合作的方式，收购了华农豆业30%的股份。此后，美国邦吉收购了华农豆业南京分厂、美国嘉吉收购了东莞分厂、法国路易达孚收购了霸州分厂。到6年，全国97家大豆集团，64家被外资控股或参股。这其中最坚挺的，就是黑龙江九三粮油工业集团。美国3家跨国粮商都找过九三粮油，看上后者1.5万吨/日的产能，并要求必须购买美国大豆。最开始，九三粮油非常坚决，也成为了中国前十大压榨企业仅剩一家中国全资公司。但在市场经济的竞争下，一家之力杯水车薪。在成本考虑下，九三粮油还是新建了两个分厂，所用原料则是美国转基因大豆。中国大豆届此全线沦陷。直到年，我国进口粮食1.6亿吨，同比增长11.7%。从结构看，大豆仍占大头——全年进口量为万吨，比上年增长11.4%，占全部粮食进口量的6成以上。山东禹城大豆蛋白曲线救国时间再回到6年，占据国产大豆40%以上产量的黑龙江，种植面积不断萎缩，不少企业“处于休克和破产状态”。当时《黑龙江日报》分析，企业加工黑龙江产区的大豆，居然要比加工进口大豆增加元/吨的成本。以至于，黑龙江大豆种植面积6年比5年减少了多万亩，国产大豆的价格弹性越来越高，而大豆生产、现货贸易和期货交易的风险越来越大。大豆振兴，开始被提出。而直到年，中央才正式出台一号文件，表示实施大豆振兴计划。（年其实还有一句话，发出来会被屏蔽，总之大豆振兴是被重视起来了。）怎么振兴？给农民发补贴让多种国产大豆、给企业发补贴让多加工国产大豆？这种逻辑显然不能长久。记住那两个拿捏命脉的问题：技术和定价。大豆振兴的主要参与者是谁？当然是农民，但农民种植大豆，关键要看种植收益。效益1：单位产量要高。提升单位产量，首先看育种。年数据，当下大豆平均亩产量最高的是巴西，.67公斤。然后美国.67公斤，阿根廷.33公斤，而我国只有.4公斤。但好在，我国保存了世界上最多的大豆种质资源。其中，栽培大豆种质资源3.1万份，野生大豆种质资源1万份。通过这些资源，我们能够进行多种技术实验去进行育种。中国农科院的数据显示：“十三五”期间，我国大豆生产用种保持%国产化，良种覆盖率在98%以上。提升单位产量还有一个方式，就是大豆玉米带状复合种植。年，农业农村部就在全国范围内，开展大豆与玉米带状复合种植试点。以前，玉米和大豆争地是一个老大难。现在单一作物种植，可以改成“大豆+玉米”间作种植。这其实有一定难度，比如种植宽度不够，大豆会被玉米遮住；此外玉米的株距要在10-12厘米，大豆的株距在8-10厘米，种植麻烦。最费事的是，玉米为单子叶作物，大豆为双子叶作物，不能同时使用一种除草剂。而早在年，山东禹城就与德州市农科院、四川农业大学合作，掌握了第一手经验和资料。其率先成功探索出大豆玉米带状复合种植模式，每亩地大豆可增产多斤。一个典型案例，当地辛店镇的周小恩对自有机械稍加改造，选择4∶3的种植模式，有效避免了机械的空耗，以亩产.8公斤玉米、.1公斤大豆的优异成绩，荣获全国大豆玉米带状复合种植高产竞赛“金豆王”第一名。效益2：单位效益要高。国产大豆相较于进口大豆，主要的问题是出油率低。如果一直在出油率方向做功课，国产大豆可能一直在进口大豆的碾压之下难以生存。其实，国产非转基因大豆有一个特质，是理想的蛋白植物。不榨油，国产非转基因大豆还可以做成我们常见的酱油、豆奶、豆浆、豆腐，此外还可以提取大豆肽、大豆胰蛋白酶抑制剂等，用于食品、医药等领域。而如今，国产大豆向这方面转化的主力之一，就是禹城。目前，禹城产业带所研发的四大品类大豆终端食品——植物蛋白肉、休闲素食、低聚肽饮品、功能饮料等30多个品种已全面投放市场进行探索。最为大众所熟知的，就是这些年来爆火的植物肉（人造肉）。BeyondMeat第一次在中国嘉兴建厂，雀巢第一次在中国推出植物肉品牌嘉植肴，联合利华旗下植物肉品牌植卓肉匠第一次进军中国……大量的外资品牌开始在国内市场发展植物肉业务，中国植物肉市场在未来几年，几乎也将占到全球的50%。而植物肉主要就是以大豆、豌豆等作物中提取的植物蛋白为原料，采用化学分离的方式，从原材料中提取人体所需的植物蛋白，还要经过加热、挤压、冷却、定型等一系列步骤，使其具备动物肉制品的质地和口感。但你不知道的是，全国最大的植物肉生产基地，在山东。之前，大豆蛋白生产其实由美国和日本垄断，直到年，我国大豆蛋白%靠进口。直到年，禹城首先尝试了低粕大豆生产线，暂时解决了大豆蛋白行业原料功能性差、蛋白收率低的两大难题。当时，禹城可以把大豆的蛋白分离得率从33%增加到45%，每加工1吨大豆蛋白的收益能增加2元。这直接满足了国内80%的需求量缺口，大豆蛋白开始实现自给自足。到年，禹城所产的大豆分离蛋白开始大量出口到美洲、欧洲、日韩、澳洲及东南亚等国家和地区，扭转了全部依赖进口的被动局面，成为大豆蛋白净出口国。其中，作为全国第一家实现大豆组织蛋白工业生产的禹王集团，是禹城大豆发展的领头羊。年3月，中国厂商高价买回美国大豆后，中国大豆市场摇摇欲坠。这个时候，禹王集团就提出要打造“中国大豆”国际品牌的设想。从那个时候开始，中国大豆市场的喧闹一面，是进口转基因大豆在压榨领域的高歌猛进；而另一面则是国产非转基因大豆在大豆蛋白领域默默蛰伏。到年，中国成为最大的大豆蛋白出口国，日本大多豆制品配料表都标注了“中国大豆”。大豆蛋白产业的发展，也推动中国大豆效益的提升，带动了黑龙江等地“非转基因大豆”种植和农民增收。次年，中国大豆价格脱离芝加哥大豆期货价格体系CBOT，年平均价格比芝加哥期货大豆价格高出20%以上目前，禹王集团可以从大豆油脚提取磷脂、豆粕提取蛋白、豆渣提取多糖、膳食纤维、大豆乳清水提取β淀粉酶……一共70余类百余种产品，成为全国最大的非转基因大豆蛋白及其原料生产基地。国产大豆崛起为时尚早根据各方面的统计数据，我国大豆常年消费量超过1亿吨。但年国产大豆产量只有万吨，进口大豆为万吨。当下我们大谈国产大豆崛起，为时尚早。言必称“靠大豆蛋白夺回失去的一切”，同样不够理智。大豆蛋白只为国产大豆找到持续发展的一条路径。未来，国产大豆从绝对规模而言，或许很长一段时间无法与进口大豆匹敌。好在，国产大豆找到了溢价率更高的赛道，在各个领域可以用更低的销量换取更高的销额。

这或许是国产大豆振兴的关键，也是禹城为中国大豆振兴探索出的新希望。

参考资料：[1]宝璐/深氪新消费-山东小城，打赢粮食战，撑起国产大豆的逆袭之路[2]刘慧/经济日报-国产大豆路在何方[3]王绍光/瞭望智库-“大鳄”们的共谋，谁在控制着大豆供应链[4]萧田/财经无忌-种子:中国的第二场“芯片”战争